杜昕的蘇打水送上來了，侍者貼心，還在桌上為他放了一小盒雪茄煙，隨後識趣走開。杜昕看看杯子裏淡紅色的液體，以迷醉之神情輕輕抿了一口，嘖嘖嘴唇，道：“飲多了烈酒，再品品這果汁，頓覺清新有清新的好處。”邊說著，一雙迷亂的雙眼瞟著望舒。

望舒只笑笑，沈吟不語。

杜昕突然細致地觀察起望舒來，他的眼神直接而放肆，盯著望舒的臉，像拿著放大鏡在尋找什麽一般的專註。望舒受到了冒犯，卻也沒有失態，對如此不禮貌的盯註她已見怪不怪。

望舒的臉異常平靜，問：“我臉上有何不妥？”杜昕笑著搖了搖頭，一臉遺憾之色，“曹小姐眼底烏青很重，可是為生意操勞過度？”望舒說：“為生計，為稻粱謀，多操了一些心罷了。”杜昕故弄玄虛道：“可惜了。”

望舒將他的心看得透透的，他說“可惜了”，按這種花少慣用的伎倆，他一定是十拿九穩自己會反問“為何可惜”。可望舒對他毫無興趣，她明白自己一旦反問，便被對方引入到他的話題圈套中去了。望舒淺淺笑著，依然沈吟不答。

然而杜昕並未感到索然無味，望舒的無視反倒激起了他的興趣。望舒縱有七竅玲瓏心，還是忘了男人向來是以征服女人為樂的，她的淡漠激起了杜昕無比的興趣。

杜昕此時對望舒仍拿捏不準，不知她是欲拒還迎，還是本就這樣清高。清高，他不信，他見過的女人個個只是裝清高罷了，不出幾招便能使她們露出真面目。

他依舊試探著她，他深知“請將不如激將”這一方法其他女人身上屢試不爽，於是故意做出委屈姿態，道：“曹小姐嘴上說不介意，可還是對我有些防備。我承認，父親與你在生意上殺得有些眼紅，可我是真真切切不插手生意上的事的。父親對我是一萬個不如意，正經事一件不交予我做，我呀，整日只負責吃喝玩樂。因此你大可放心，我與你，不談公事。”

望舒暗暗苦笑，心想：若在以前，這位杜少爺是絕不會靠近自己的，即使靠近也唯有談“公事”。如今，卻要與她談起“私事”來，想想，也定是托了“交際花”這個“盛名”的福了。

望舒微笑著說：“您說不談‘公事’，我一下便局促的很，因我是個頂無聊乏味的人。我平日裏除了忙公事，竟無一絲半點的消遣，偶爾赴個場子，也只能極力做到不要冷主人的場。因此若是不談‘公事’，我倒想不起要談些什麽了。”

杜昕呵呵笑著，斜睨著望舒道：“我卻是極欣賞曹小姐這樣的！聽聞你自小便破萬卷書，卻又如此不願聲張賣弄，總比那些腹中空空卻自以為是的交際花們強出不止多少倍去。”

不知對方是不是故意，“交際花”三字還是讓望舒稍稍敏感了。望舒也看向杜昕，一字一句的，認真地告訴他：“我便是個‘交際花’，與您說的其他女人並無不同。”

杜昕這才自知說錯了話，連忙挽救，“曹小姐是商界傳奇人物，怎能和那些女人等同呢？你瞧……”杜昕伸手指指大廳內的衣香鬢影，“這麽多華麗的女人，有哪個的內在修為能供養的起外在的光鮮呢？”

說著，杜昕從桌上的小鐵盒內抽出一根雪茄，食指瀟灑地勾著，塞入口中，待點燃後手便離開了雪茄煙，只用嘴熟稔地叼著。隨後，他像變戲法一樣吐出一個藍色的煙圈，煙圈隨後變白，變透明，最後逐漸消散在空氣中。他沈醉在自己制造的漂渺裏，那裏有他自以為是的瀟灑。他願制造更多的漂渺，以使眼前的這個女人在這漂渺中迷亂，產生幻覺，最終敗下陣來。

可杜昕還是低估了望舒的修為與定力，這等淺薄的誇讚言辭絲毫打動不了望舒，反倒引得她一陣反感。在望舒眼中，這位杜少爺正如許多男子一樣，喜愛女人，卻又視女人如草芥，當面逢迎獻媚，背地裏又將女人損得一無是處。在他的眼裏，女人猶如他嘴上叼著的那支雪茄，煙癮來了便吸一口，既過了癮，又能在人前擺譜扮風範，待煙抽過後，所剩的不過是幾處零散的灰燼。

望舒依舊重覆那句話：“我與她們並無不同。她們還尚且能華麗，我卻是連華麗二字都供養不起，真是讓杜少爺失望了。”

杜昕將眼一閉，又吐了一個煙圈，隨後緩緩睜開眼，動用口與鼻戲弄了半天面前的那個煙圈，邪惡地笑笑，不說話。

望舒本以為這場無聊的談話該結束了，杜昕自知無趣後便會離開。她想這杜少爺不過是一名喜愛獵艷的登徒子，且有家勢撐腰，所到之處都所向披糜，所以他斷定女人都不會拒絕他。可望舒今日拒絕了他，但她想他也不會為此而挫敗，自然會尋覓下一個獵物去的。

杜昕有一點卻是說對了，望舒不願與他多言語，也是不想與他們杜家扯上關系。杜家，陸家，望舒躲之不及，又何況是這樣一位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？

大廳內音樂演奏已落幕，散落於樓上樓下各處的人群開始向樓梯口聚攏，這場壽宴將要結束。姜秘書長已拿起話筒站在樓梯中央，等待著賓客們在此處匯集。

望舒喝了一口杯中的蘇打水，率先起身對杜昕道：“杜少爺，我們過去罷！”說完便拋下杜昕，徑直向樓梯口走去。

杜昕望著望舒舒款款而去的身影，將桌上一大杯蘇打水抄起，仰頭一飲而盡，自言自語道：“想做巴寡婦清，想做高五娘，呵呵……”他“騰”地站起身，雪茄斜斜地叼在嘴上，鄙夷地笑著，與剛才的紳士風範相比，此刻的神情痞氣了許多。

杜昕惡狠狠地吐了最後一個煙圈，說：“曹望舒，你只能做我的崔鶯鶯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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